关于“制天命而用之”,有些学者误解为是荀子不讲尊重天命,而是鼓吹“征服自然”的论调。这是不符合荀子思想本义的,也是没有任何根据的。通观《荀子》全书,荀子主张“天行有常”,肯定大自然的运行是有客观规律的,人类只有在充分认识、把握自然规律的前提下,才能发挥好主观能动性,合理利用好自然界。这里“制”固然有控制、掌握之义,但紧接着讲“用”,目的是为了对人类有用,“制”是为了更好地“用”。如果是不尊重自然规律,胡作非为地“制”,如何又能达到“用之”的目的呢?可见,荀子从来都不主张对自然界随心所欲地控制、征服,他讲“制天命”是在“敬天而道”的大前提下进行的,他讲的“而用之”也包含着可持续利用的目的,即“长虑顾后而保万世”的意思,不能仅就一个“制”字,作片面的断章取义的理解。
实际上,只有明确将《荀子》此“制”字解释为“裁”(控制、掌握),才能真正揭示荀子刚健有为的天道观的实质。对此,焦国成有相当高明的看法。他把思孟学派与荀子学派的用字进行比较后指出:“荀子学派用的‘理’、‘裁’、‘治’等字,实际上是把人放在了主体的地位。在他们看来,天地只不过是生育万物而已,没有了人,天地就会呈现出相当的混乱。用现在的话来说,天只有通过人,才能保持生态平衡。”我们说,正是由于荀子学派要激进一些,才使一些学者产生了对荀子“制天命而用之”思想的严重误解。如有学者批评说:“生活在古代的荀子没有意识到,仅仅强调征服自然,而不注意顺应自然,不注意与自然相协调,是片面的观点。”
我们认为,荀子“制天命而用之”的“天命”二字是直接继承了儒家鼻祖孔子“五十而知天命”和“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”中的“天命”之义,它们皆指自然规律而言。从孔子到荀子的儒家文献中,“天命”二字孟子没有使用过。孟子只讲过:“圣人之于天道也,命也,有性焉,君子不谓命也。”孟子用“天道”,不用“天命”,而孔子却正好相反,一部《论语》只有子贡讲过一次“天道”,孔子本人没有说过“天道”二字。因此,在天道自然观方面,荀子是有意识地与孔子保持一致性的。今人多有不识此“天命”继承之奥妙,而将孔、孟天道观视为相同,将孔、荀天道观视为相异,这是欠妥的。孔子讲敬畏天命,把“畏天命”看成是君子与小人的分界线。孔子说:“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畏大人,畏圣人之言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狎大人,侮圣人之言。”而荀子亦讲:“君子,小人之反也。君子大心则敬天而道,小心则畏义而节。”意即君子与小人相反,君子从大处来讲则敬畏自然规律,从小处来讲则敬畏仁义礼节。由此可见,荀子也是讲敬畏天命的。我们研究荀学,如果只注重他的“制天命而用之”思想,而忽视他的“敬天而道”思想,就会得出前面所引的批评荀子“仅仅强调征服自然,而不注意顺应自然”的错误结论来。
荀子“制用天命”的生态伦理实践观进一步丰富了孔子“敬畏天命”的生态伦理思想,把儒学创始人开创的知天命—畏天命生态伦理思想路线发展为知天命—畏天命—制天命而用之的生态伦理思想路线,这样,就更具有实践意义,既维护了人类管理地球的实践主体地位,又凸显了人类保护自然资源、使之用之不竭和永葆生态平衡的生态伦理责任。